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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導】波蘭及臺灣的劇場混血兒──自然發生的「自然而然劇團」(國藝會線上誌)


文/王健任

圖/林美君、張瑋、林育全

文章來源:國藝會


2014年,來自波蘭的卡霞與台灣的鄒雅荃一同成立了自然而然劇團,身為戲劇夥伴兼多年好友的兩人,將波蘭當代劇作家米浩. 瓦恰克(Michał Walczak)經典作品《沙地》帶入台灣。2017年五月,《艾玲》降臨,看波蘭血液與台灣靈魂共存的卡霞,如何跨越百年,藉台灣的戲劇身體重現波蘭的文化層次與歷史困境。

由來自波蘭的劇場演員卡霞(Kate Stanislawski)以及畢業於臺北藝術大學的鄒雅荃所共同創立,「自然而然劇團」在臺灣為數眾多的劇團當中無疑是個相當特別的存在。兩人在波蘭相遇,結為好友,最後卻選擇在臺灣創辦劇團,落地生根,問起當初究竟是出於何種機緣做下這個決定,答案卻是出乎意料地單純。 「當初我們就只是單純想要一起做齣戲而已。」 籌備《沙地》時,原本打算想要尋找有意願的劇團共同製作,卻因為牽涉到資金、贊助等實際問題,遂乾脆立案,創辦屬於自己的劇團。


鄒雅荃與卡霞在波蘭相識、於臺灣共創劇團,從好友變為工作夥伴,鄒雅荃的戲劇力讓卡霞非常驚豔。(圖/林美君攝)

但又為何是臺灣而非波蘭呢?曾經在不同公開場合多次提到自己極為熱愛臺灣的卡霞表示,要詳細說明對臺灣的情感終究是不可能,「這就像是談戀愛一樣,愛上了就是愛上,我總不能說我愛上一個人,是因為我愛他的眼睛吧?」頭一回踏上這塊土地時,一股強烈的鄉愁打從心底油然而生,臺灣的生命力、鮮豔色彩,較起波蘭,甚至還更讓她有「家鄉」的感覺,從此便與臺灣結下了不解之緣。雅荃總是戲稱卡霞的心中住著一個「台妹」的靈魂,我則認為這就像是「命運」的邂逅。


在創作彈性與專業訓練間找平衡

聊起在臺灣跟波蘭兩地進行藝術創作有何差異時,我暗自設想,不同於歐陸劇場有著厚實的戲劇傳統,臺灣劇場界那普遍有如傳統手工業般的運作模式,理當會使來自波蘭劇場界的卡霞感到不適應才是。然而她卻非常喜歡臺灣的劇場環境:「在波蘭,我們演員基本上是屬於劇院的雇用人員,雖然有著一期一期穩定的製作可以參與,但五年、十年下來,你永遠都只能在同一個地方演出。」 不僅如此,在高度重視演員專業性的波蘭,沒有相關執照的一般人是不能隨意上台演出的。「說起來的確是保障,可反過來說也就缺乏彈性,在波蘭你不能隨心所欲地找素人來演出製作,能夠挑選的永遠就只有所謂的,那一撮專業演員,這種模式長久下來,表演也會有僵化的風險。」反之,臺灣在製作方面非常彈性,只要有意願,任何人都有機會站上舞台,身為一個導演,能夠自由地選擇想要合作的人選是一大利多。「臺灣的劇場工作人員幾乎都是自由工作者,通常都是為了單一製作而聚集在一起,演出結束之後就又各分東西,每次一起工作的人都會不太一樣,每次製作都是重新開始,讓我覺得相當刺激。」


卡霞深信,演員在台上汗流得越多戲就越好看,身體與精神的感受會直接反映在演技上。(圖/張瑋攝)

波蘭跟臺灣劇場製作環境差異如此之大,自然也是各有優缺。波蘭劇場演員的專業性不用說,影視跟劇場的演員專業訓練壁壘分明,表演技巧的訓練跟分類更是相當細緻,以「義大利即興喜劇」技法為例,必須投入整整四年時間學習技巧,而臺灣演員一般不容易接觸到這樣的專業訓練不談,即使是藝術學校出身的演員,也僅會進行約莫半年到一年的「義大利即興喜劇」訓練課程而已。「長期跟臺灣的演員工作下來,會發現他們相對容易在舞台上感到不知所措。對我們(波蘭演員)來說,有很多不同的表演技巧可以幫助自己在舞台上感到自在,臺灣演員可能因缺乏相應訓練,使得他們在表演的時候沒有武器可以幫助自己。」



穿越百年歷史――2017年的《艾玲》


今年年初開始,劇團舉辦了「跨越異境――走讀波蘭百年」一系列活動,包含劇本合輯出版、編劇大師班、文學戲劇系列講座、讀劇與劇本出走活動、小型文件展等六項子計畫,為臺灣與波蘭劇場搭起一座橋樑,其中又以特邀波蘭當代劇作家瓦恰克(註 )來臺舉辦工作坊的活動最令雅荃印象深刻:「瓦恰克很喜歡臺灣,甚至興起想要特別為臺灣創作的想法。」

隨著系列活動來到尾聲,自然而然劇團將於五月份推出劇團的第二號作品《艾玲》。改編自一九三零年代波蘭劇作家維卡奇(註 )的作品《鞋匠》,若事先閱讀過文本,便會發現這是一個改編演出難度相當高的作品,特別在臺灣。這將近一百年前的文本,充斥著階級對立以及因臨近二次世界大戰而興起的各種思想的衝突辯證(民族主義、納粹、共產主義等);再者,波蘭與臺灣的文化差異過大,兩地於三零年代面臨的困境截然不同,即使來到當代,教育背景以及取向也大相徑庭,實在是不免使人擔心這樣的戲在臺灣究竟能夠引起多少共鳴。


帶著冷傲氣質的蔡佾玲一出場便讓人摒息,彷彿是「艾玲」化身的她,身體裡頭有股蛻變的爆發力。(圖/張瑋攝)

​訪談前有幸欣賞《艾玲》的整排,這才驚訝於卡霞對於劇本那精準跨越文化以及時代隔閡的處理手法,真摯而濃烈的情感貫穿全劇,即使劇本文字量龐大,觀眾還是可以從角色直白的情緒表現上找到切入點,進而跟戲劇產生連結,不同階級的角色之間無法理解彼此的生活樣態,一轉而成當代人無法同理、瞭解彼此的困境。「演出這戲簡直就是掏心掏肺,每次整排完都讓人覺得很虛脫。」聽到擔任演員的雅荃這麼說,卡霞接著補充:「我就是覺得演員汗流得越多戲就越好看,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你在舞台上一定要做出真實的情緒反應,不要欺騙觀眾,演員在舞台上的每個反應都應該是真實的,觀眾都看得出來你有沒有在假裝,他們很聰明的。」 如何引導演員進入角色?卡霞說:「在面對製作的時候,我通常都是先在演員身上看到某個角色的影子才會決定要做。所以我挑選演員的標準一般來說都是直接把他們放到適合的角色身上,而不會去挑戰他們,要他們扭轉自己的特質好變成截然不同的人。」《艾玲》原先預計去年就要演出,但因為卡霞在蔡佾玲的身上看到了「艾玲」,決定無論她的檔期多滿,一定要等到她。 在劇本編排及剪裁上,卡霞跟演員們也是煞費苦心:「我做戲比較追求某種全人類共通的普世價值,所以這個劇本要拿到當代臺灣演出,就要想它怎樣才能對觀眾說話。」排戲之初,卡霞花了大量時間跟演員聊天,討論劇本內容,最後決定將原作側重的階級對立部分稍減,將重心擺置艾玲這個角色身上,因而定下演出名稱。演員在沒有劇本的狀況下進行有機的即興練習,確定每個角色的情緒軸線,劇本文字則在最後才加入。強而有力的情緒肌理引領著對白,使對話產生了超脫劇本文字之外、更具普世價值的意涵,距離波蘭將近九千公里遠的我,也得以感同身受。


令人坐立難安的暴力氛圍,正是卡霞對觀眾提出的挑戰, 要台上台下的身體一同走入這個令人精疲力竭的世界。(圖/林美君攝

結束五月份的演出後,兩人首先便要將《艾玲》這猛烈、直指人心的風格一轉而成老少皆宜的偶戲。這看似角度極大的轉向,卡霞說:「沒有什麼轉向,創作每一齣戲本來就要針對它的屬性去做調整,偶戲的話自然不會像這次這麼『猛烈』。

這只是單純因為我們在乎「人」而已,我們所有的創作都回到「人」的內在本身,希望各種不同年齡層的人都可以樂在其中。」 卡霞與鄒雅荃,一人來自波蘭,一人來自臺灣,不同國度的兩人在臺灣相遇,激發起強烈的創作能量,自然而然劇團之後的創作走向,令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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